Jennifer之家


2004/06/06 「竿尾崙採金古道」探勘旅記

當陳老師在「週週」貼出要去走三芝「竿尾崙古道」時,自己嘗試著到網站上去找出比較具體的資訊研讀,可是,得到的卻僅有一則「滬尾文史工作室」所登載的「蓬萊山黃金夢(一)(二)」田野調查的報告;後來再翻閱李瑞宗老師所論著之「陽明山國家公園全區古道調查」一書,此地點別說是沒被列為古道的記錄,在書中連名稱都是付之闕如。內心裡不禁納悶,真的有這條古道嗎?否則怎麼一丁點兒的資訊都沒有?這樣的古道又會有怎樣的故事可以聽呢?

 三芝鄉是為大屯山系造山運動後之延伸,整體環境結構背山面海、朝西北傾斜的地勢,水源豐沛、水質甘醇、經濟作物產量豐盛。集先天地形優勢的好地理,因此除了梯田景觀、生態上具可觀性外,三芝鄉的人文歷史的源起,據記載係源於史前人類屬「新石器時代」的住民,就曾出現於此塊土地的考證。而以陽明山山區的古道大多是沿著溪流而行,故位於三芝鄉的「竿尾崙古道」想必亦是如此。當兩輛車前後奔馳於陽明公路接近北新莊地區時,老師突然靈機一動要我往右側上方「出菜公坑古道的產業道路」行去;前行不久後,並指出路邊有一條乾淨的水道小渠,原來它的水源是由現在看起來已沒有人居住的廢屋旁的「靈泉」湧出來的,真是不可思議!再右下前行鄉間小路的寬度,僅能供單部車輛行走,還真有點擔心會有「會車」的情事發生呢。從此處可以俯看整個三芝地區的海邊,視野開闊、一覽無遺;狹窄道路旁排列優美的梯田區、農家栽植的美麗園藝花卉,寧靜的鄉間氛圍盈滿我懷!

 再下行過「龜仔山橋」時,我們在此等候「九紀山人」的到臨,以及讓同車的素蘭小姐下車平衡她的內耳半規管,因為素蘭想要抓「兔子」了!九紀山人是搭捷運抵淡水總站後,便騎著他的「小紅」一路直奔十公里接101號縣道來此與我們會合。「小紅」是一台折疊式的登山腳踏車,可不是一般高大的越野腳踏車ㄜ;且以九紀山人的瘦長身形,如此的十公里奔馳,他居然還臉不紅、氣不喘的,真是不禁要給他大力的贊賞拍手叫好!之後便暫委屈「小紅」的驕軀置入我的行李廂,一行七人便往今天的目的地直駛過去。

 「竿尾崙」是歸納於大屯山群中、標高697公尺的無名小山,其間由八連溪左股所奔流形成的無名小溪,貫穿「竿尾崙」小山,更一路順流至「竿尾崙聚落群」旁。一行人於北7縣道上有一水泥砌成的水塔處停車,整裝後老師便帶領我們跨過排水溝往上坡走入山林內,說此處就是「竿尾崙古道」的入口。可是,此處無任一登山布條或標記可顯露係為登山步道,平時趨車或步行經過,頂多會朝水泥水塔看一眼即晃過,怎會知深山裡頭還藏有歷史記憶的古道呢?此處唯一明顯的記號就是水塔牆上書有「八連溪」的白漆字樣,入口即是從水塔旁邊繞行後方上行前去。一路沿著類似林道的小徑行走,老師交待採摘一些水鴨腳秋海棠的長梗,摘除葉片不用,是野炊佐食的青蔬好料理。於我喜好嚐「野食」的小p心得中,如此的好料理吃法,我尚是第一次聽聞。約是再行走十餘分鐘的時間,掩沒於雜林中的聚落群石牆即出現眼前,不敢置信的頻問老師:這就是「竿尾崙聚落」嗎?剛剛走的就是古道的路嗎?怎會那麼短呢?老師笑說:古道還沒到,這裡是「竿尾崙聚落」沒錯。

 整個古聚落的保存比「內柑宅聚落」完整且良好,且此處的房舍面積佔地較寬敞,門簷雖也低矮,但屋子周邊的石牆、正面方形窗戶都仍是保存完整;廚房的大灶中間還長出一顆高大的榕樹,向天空伸展出枝椏。此戶人家的房舍橫排共三落,每一落的高大屋形僅缺屋頂一項而已!正中的屋舍大門的右側邊尚留有一狹長的小戶窗格,與左側正方形的窗戶相較,顯見狹小與隱密;且此三落房舍前面下方,皆有石階可進入另一狹長形的石牆小空間中。與老師初判斷,此戶應為此地的村長或是酋長之類的人家,石牆上的狹長小窗格與前方堆砌的小空間,應為防禦的槍孔及哨兵隱身的密室。位於溪畔、聚落的前方,有一島榕與九芎樹的「纏勒」,與其遙相對望的則有一分岔有五株高大的茄冬樹;山巒曡翠、溪水淙淙,再回頭望向整齊的石板厝聚落,我置身其間,時空卻彷彿停滯在早已遠去的時代!「滬尾文史工作室」的田野調查記載中並未提及此聚落的變遷,而老師對此聚落「江姓人士」的家族記載,也稍稍有記憶未盡詳細的遺憾著!!

 大夥兒拍完照片、離開「竿尾崙聚落」後,「竿尾崙採金古道」的艱辛探勘於焉展開!無數個蜘蛛網橫掛於乾溪的上空,腳下的乾溪岩石鋪有厚實的青苔,是歡迎我們進入古道的迎賓陣仗,一行人就此展開忽右忽左、上行又下溪的探金探險之道。溪谷上方的雜林中,毫無蛛絲馬跡可尋的山野,靠的是老師一路辛苦的左手拿地圖、右手用力的闢荊斬棘,開出一條屬於老師的「竿尾崙古道」。當一行人再次下行至溪谷處,上溯溪流的步履更難於行走於雜林中的步調,濕滑的圓石青苔較之乾溪的青苔路更顯奇滑無比,堅硬如登山鞋者亦是難脫滑溜的窘困。我們很懷疑是老師故意要整我們的,因為老師說他買過的登山鞋約有一籮筐之多,但爬山時他總是喜歡穿雨鞋來的穩當與實用,「尤以要涉溪時,穿雨鞋可以大搖大擺就走過去不怕濕」,那像我們這幾個肉腳,過溪時顧此失彼、搖晃如同裹腳奶奶的蹇行!錯綜複雜山林中的模糊路跡、濕滑的溪谷,再加上沿路的荊棘植物,肉腳的我總趁老師揮刀、尋思水紋地圖之際,稍事休息,反正閒著也是閒著,拿出我的水果袋想分享給夥伴,傳到手忙腳亂的老師眼前時,果真被老師訓斥:「現在就吃水果,太早了吧」!!

 整條古道兩側高聳的綠色山壁,清澈的溪水優雅地穿流於錯落的溪石間,原生林木繁茂,高大的樹冠更延展成天然的遮蔭巨傘,提供我可脫掉悶熱的草帽,一路清爽的上山下溪。伴隨著大冠鷲的高空鳴聲、難以望見身影的五色鳥也不干示弱的覓偶情歌聲;雜林中偶遇七葉一枝花、八角蓮、金線蓮等的柔美身影,點綴在青蔥的路旁;以及每行不遠處,即有一意外中大小不一的白練垂瀑等,都讓我讚嘆大自然厚待我們的盛禮,也稍減我一路的困頓蹇行!

 行行復行行,時間攸忽已至中午,一路對抗腳下青苔、砍伐荊棘的我們,沿溪右岸闢路攀升至一落差甚大的瀑布上方,於此地休息、是用午餐的時刻。沿路現採新鮮的木耳雖放入煮食的麵條中,亦不減其爽口的清脆口感,亦有別於購自市場人工種植的口勁;秋海棠的酸味,倒是炎炎夏日涼拌沙拉的好食材。左右顧盼此瀑布上方,山高谷深、危崖陡峭,豐富多樣的林相與無汙染的生態環境中,由稜線支流形成的小水潭,「蝦蝦家族」正快活的進行初夏之旅。午餐過不久,再踏步過兩溪的交會口,前方一匹約有二層樓高的狹長形瀑布現眼前時,左側邊的山壁也出現第一座礦坑,瞬時萎靡的精神為之一振。一行人止不住的好奇心,紛紛靠著老師及稀飯的頭燈,進到陰濕滴水不斷、地面滿佈泥巴的山洞裡,一見著光線即往外衝的蝙蝠群飛的駭異感覺,促我快步走出坑洞外重見陽光。拍完照片後,老師本欲從丈餘高的瀑布旁攀爬直上山頭,但回頭一見成群肉腳們怯弱的表情,遂放棄直攀溪石的念頭,改由溪旁的山徑小路、再踏溪進到此行的探勘目的地。

 一片頗為寬廣的腹地上,據判斷應為礦場工寮的遺址。苔痕斑駁的石牆邊,豎立「仙靈塚」的古樸小石碑,俊美的篆書體字形,想是出自此道的高手。望見上方石牆邊,另有一方石碑的我,急欲踏步向上時,通體翠綠、頭呈三角形、猙獰紅眼的「小青」橫梗於前,嚇得我倒退好幾步、驚呼連連!「蓬萊島護山之神」的水泥石碑,應為近代產物,且是日本人所立之碑,因其正面書寫的「蓬萊島」稱呼,顯見非為本國人對台灣的慣用詞;左側邊書有「船本開之助(「之」字係用日文的平假名)、宜保代」之名詞,以及右側邊的「昭和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建立」等的文字,倘以此時間點推算與水泥石碑的新穎度來比較,都顯有時空無法貫連的違常理。老師也只知位於溪谷下方「竿尾崙聚落」的居民,曾沿著我們今早的路徑,涉溪險渡至此參與開礦的工作,至於參與的相關詳情,苦無資料可查證,連此處的礦業開發資料或是居民往來的任一訊息,僅有「滬尾文史工作室」的田野調查記載:「八連溪金礦,是日治中期採金事業中「山金熱」下的產物、、,唯這個礦場的探勘工作似乎不長,人數也不會太多、、、」。工寮遺址的上下處,都仍有明顯的步道石階痕跡;整座山區前後又有三座類同「獨掘式」穿洞挖礦法的荒廢礦坑洞存在著,都顯見此處確有結合日本人與本地人開採礦石的歷史記憶。可是,係何人來此立碑?為何立碑?以篆刻「仙靈塚」的字體觀之,應是熟讀漢文的專家所為,該塚碑是為祭祀或為緬懷先人漂流異鄉、屍留荒野而立?倘是當地人用日本姓名所立的「護山之神」水泥石碑,會否是當時居住於「竿尾崙聚落」的居民所立?或是投資開發礦區的當地士紳或是工頭,為求礦業豐產、庇佑平安的精神寄託嗎?種種的疑問,縈迴我的腦海中,就是無解!

 離開工寮遺址後又是進入一片的荒野漫漫,此時已是午后的三時一刻鐘。老師直沿小溪溝邊一路開砍、攀登,想直上圓山頂,可是放眼前方遍野的冷清草、闊葉樓梯草叢生,毫無人行的痕跡可辨識,此時天色又已見暗!此次探勘行程從離開溪谷下方的聚落後,就行走在荒草雜林中,幸得老師的專業知識判斷與辛苦揮刀;而此刻想攻上圓山頂的路程,應是此行最艱辛的一段路途,大夥兒心上難免慌張與疑惑。九紀山人卻還苦中作樂的笑說,明天我們會上報,因為我們在陽明山迷路,記者還可以跟我們在山區連線作報導。如果依著「滬尾文史工作室」的田野調查路線往上行走到竹子山鞍部的話,我們真的是會露宿在陽明山的山區。幸好旋即未久,老師已帶我們走出幽暗溪谷,步上「圓柳古道」的登山路線上。行走於明顯易辨認的山腰小路的我們,真有重見天日的感覺,愉悅的心情在在表現於夥伴們的臉上,算算從早上到此刻,我們約已行走了6個鐘頭的「不是人走的蠻荒道路」!

 我曾喜見台灣山林優美的盛況,也曾驚見山林被破壞殆盡的荒蕪!而整座山區的植物群分佈,因是人跡罕至、少有人為干擾的情形下,大自然早己默默的掌握土地的運作,紅楠、香楠、水冬瓜、牛乳榕、野鴉椿等平地山區常見的物種,以及一些在它處即將被登山客或是採藥者,拔除帶走的稀有植物群,茂盛、平安的在此山區茁壯成長,我是如此私自的為它們慶喜高興著;位處高山幽谷的礦坑,許是礦產不旺或是它種因素致遭廢棄,其間的典故或是緣由,遍查書籍卻也無從得知的遺憾感覺;以及古聚落群居的生活點滴、變遷移動典故為何的資料均是付之闕如,也有無從引述的悵惘心情;再加上今天的艱辛探勘行程,應是「週週」成立以來,排行有名的疲憊行程吧!就在此種參揉欣喜、悵惘、疲累的拮抗複雜心情中,仍是揮手與夥伴們道再見,再走入現實的燈火闌珊處。

  Jennifer 寫於2004/06/07 深夜

觀看相片:
http://photo.pchome.com.tw/s06/jenniferyufong/book8/